徐永光：基金会若不跟草根组织合作那这个行业没前途

导语：2013年8月29日、30日，基金会中心网三周年大会在云南昆明举行，大会聚焦“自律、变革、发展”的议题，邀请政府、基金会、国际机构、民间公益组织、专家学者、企业等各界代表共聚一堂，探讨政策改变与社会改革的大形势下慈善体制的变革方向，以及基金会及公益行业与之相适应的改革与发展路径。凤凰网公益作为战略合作媒体对大会进行全程报道。

基金会中心网理事长、南都公益基金会理事长徐永光：512地震之后的第二年，2009年开了一个行业合作的大会，2009年的那次大会上我发了一个言，题目是“迎接基金会与草根NGO合作时代的到来。”那是2009年，带有理想色彩的题目，四、五年过去了，我的调子要降低一些，讲的更实一点，还是这个话题。因为对于草根NGO来说讲，这种资源困境不突破，如果基金会不跟草根组织来合作，共同来建设我们的公益行业，那我们这个行业没有前途。

先让大家看一组数字，我们也写过文章，最近发的，文章题目是“计划经济思维，吞噬社会组织生长空间”。这个图大家看到觉得比较奇怪，六年来，我从2007年开始分析，数据先后来自民政部社会发展服务报告，这是民政部的统计数据。2012年社会组织在第三产业当中的增加值比例，或者也可以讲是GDP增加的份额下降到0.23%，比2007年低18%，汶川地震之后有一点上升，上升到35%，接着就下跌。第二年比第一年跌的更厉害，跌了28%，再看一下政府，也是这六年来，政府行政拨付的社会事业服务费，增加了203%。两个图并在一起是这样的概念，政府这六年来投入增加了两倍多，从1200亿到3600多亿，社会组织份额是这么一个曲线，是往下降，这是很悲惨的一个局面，所以我们平时总是讲社会组织有了长足的进步，在说这话的时候，大家要注意一下数据，不要信口开河。

六年来，社会组织在国家经济份额当中的比重不升反降，这是非常严峻的现象。我们的GDP，2012年只占0.1%，就是千分之一，这个数字和过去的研究数据比较，美国占GDP10%，甚至超过10%，世界平均水平20年前，塞拉姆教授的研究，40多个国家，平均GDP占到4.6%。也就是说，中国现在社会组织在国民经济中的份额，大约是2010年美国的10%，是20年前全球水平的1/46，大家详细了解的话，就是看《中国慈善家》杂志上的文章，在之前我发了一篇关于民非制度的文章，这些文章我都送过民政部部长，他也回复说要关注一些措施。

我们来看一下基金会，组织是不高的，只有3029家，基金会每年发展的速度是非常快，个数不多，但基金会在社会捐赠中占据的地位非常突出，也是民政部的数据，2012年公募非公募的捐款305.7亿，占全部捐款578.8亿的53%，也就是说，已经占了一半以上，就是社会捐赠大多在基金会当中发生。

当然，慈善捐款主要的流向，是流向政府。这是2010年的数据，这个数据来自于中民慈善信息中心的报告，讲2010年中国近六成捐款流向政府，慈善会和红会系统，这些都是跟政府合作，只有1.3%的捐款到慈善会之外的社团、民办非企业单位以及福利院，实际上这1.3%里面还包括有政府背景的公益组织，或者是事业单位。民政部门表示，数字是正确的，但对比方式不合理，说明主要捐款主要流向政府，民政部是承认的。因为我们的捐款流向，还有基金会的资金没有跟草根组织合作，非常少，大概有多少呢？基金会2012年是305.7亿元捐款，我分析和草根组织合作或者支持草根组织的项目1%都不到，有吗？有三个多亿吗，草根组织在基金会那里有没有拿到三个亿的钱，肯定没有。所以和草根组织合作的比重1%都不到。所以我们的基金会对社会组织就业的提升贡献是非常小，公募基金会305.7亿，如果是按照第三产业增加值和就业人口关系的比例来测算，2011年每增加值7.4万，吸纳一名就业人员，这是在服务业，理论上计算基金会的钱，如果都和草根组织合作，这是我继而言之，可以解决41万人就业，但在基金会里的就业人数不到1/20，还有一个数字比较精确，2011年全国性公募基金会前10位创造的收入是40个亿，理论上可为41万人提供就业机会，是解决理论上0.8%的就业人。

这些数据都说明中国基金会的发展还处在初级阶段，在全国3000多家基金会当中，资助型的基金会只能是以个位计，这反映我们的发展还在初级阶段，初级阶段说明我们存在着很多创新的空间。我今天的讲话，我讲创新，不讲改革，我觉得改革乱叫没用，我就讲创新，我们是有很大的空间。

非公募基金会定位资助型或运作型，或在两型之间转换，完全是由自己决定。资助型基金会现在比如说南都基金会、阿拉善基金会等，对民间投入产生效益分析，它的杠杆作用可以说是“一本万利”绝对不是否定运作型基金会，我们有一定运作型的基金会是做得非常好，非常的精准。我们未来的发展应该是有更多的资助型基金会出现。

那对于公募基金会来讲，资助型或向资助型转型，取决于对外部环境关系的调整，当然也包括内部的适应、改变，资助型公募基金会具有巨大的资源整合优势，能够为民间公益组织发展做出举轻若重的贡献。

我下面介绍资助型基金会还有公募基金会，我这里给大家介绍一家，成立于2012年，到现在有一年的时间，由叶庆均先生为首的来自杭州、宁波、上海、苏州等地的13位投资界人士出资创办。定位是资助型，宗旨是做民间公益和社会创新的资源提供者。风格是创新、低调、出手高。资助项目：公益人才培养、民间公益透明指数开发，还有社会平台创新资助、社会创新资助。草根教育NGO支持平台建设，这是西部阳光合作。女童教育项目、崔永元口述历史，北京大学2012十大公民事件评选，“梦想中心”员工发展基金、大爱清尘行政经费支持以及中国非公募基金会发展论坛。

我今天重点讲公募基金会，它的创新对这个行业生态环境的改变，意义是非常的重大，我用了一个描述“拥有公众支持就拥有未来”。个人自愿捐款，是为公益项目穿透心灵的力量所打动，心之所系，自然乐善好施。常态下的企业捐款，往往也是看到公益机构和项目支持者中，得人心，有人气，跟着人心走。个人捐资少了，企业就不跟，这是常态下，但现在还存在一些权钱交易，那另当别论。所以公募基金会的可持续发展，最根本的标准是看他是否获得了普遍大众的支持，是否形成了自己忠实的拥护群。

我这里拿几家优秀的公募基金会举例，对他们个人捐款占比我做了一个排名，这都是2012年的数据，中国社会福利基金会成立时间不长，但运作只有两三年的时间，个人捐款超过50.03%，壹基金2012年48%，我相信2013年，因为芦山地震，比重还会上升。中华少年儿童慈善救助基金会46.16%，中国红十字基金会占41.3%，中国扶贫基金会占31.68%，这些都会有非常好的未来。

中国福利会，现在在构建全国性联合劝募平台，他们开始跟草根合作，建立了免费午餐、瓷娃娃、宝贝回家等29家草根NGO合作，建立17个服务于草根组织的专项基金，免费午餐捐款5000多万，最后都要进入到中国福利基金会，还有瓷娃娃。最近又推出建立全国性联合劝募平台，每个月由专家委员会评审，每月超过不超过5家草根NGO入住，组织劝募培训，开展劝募活动，非常成功，这样做下来，将来中国草根的NGO有可能被他们一网打尽。

关于联合劝募，2010年福布斯全球最具价值品牌的公布，主要是商业的品牌，国际联合劝募是唯一上榜的非营利机构，它的品牌价值是143亿美元。所以我们把联合劝募做好。

上海公益事业发展基金会，它是民间联劝的探索者。我后面讲的全部是公募基金会，成立于2009年，是一个民间性的公募基金会。我这里稍微透彻一下，注册资金资金有400万，有300万来自募集的。它成立比壹基金早一年。联劝已经成为公众参与度高，社会影响大的公益募捐活动，从为农村儿童筹鸡蛋，发展为支持草根儿童教育、慈善组织的联合平台。

壹基金，有这样一句话，它是还慈善权于民转折期的代表。慈善权原来是被政府控制，芦山地震政府退出，这次转折的代表，显然是壹基金。基金会成立到现在，这是非常了得的数字，和450多家草根NGO合作和服务关系。芦山地震以来捐款超过4亿多，捐款人数百万，都超过了中国红十字会。这标志着社会捐赠由权力主导到民间主导，公众可以“用脚投票”。这是非常典型的案例。

中国扶贫基金会，是由官办走向民办的成功典范。1999年开始，何道峰主导扶贫基金会的体制改革，取消行政级别和国家事业编制，变“官方”为“民间”机构，同时努力向资助型机构转型。到现在统计已经投入近5000万元支持草根NGO项目和能力建设，芦山地震捐款是名列第二。扶贫基金会有很多非常得人心的项目，比如说爱心包裹，一百多万的爱心包裹，我到扶贫基金会看他们打印捐赠感谢信，打印了70万份，因为名字不一样，打坏了多少台打印机，打印好一张一张地寄出去，这样人气就非常的旺。

中华儿慈会，我给题的名字是与民间结缘获顽强生命力。这是2009年成立的，由民政部作为业务主管，一出现定位就是“民间性，资助型，合作办，全透明”。它的“童缘”项目，这个数字比较老，当时是拿出2000万公开招标，当时支持214家草根儿童慈善组织发展。大家知道由于一个小数点的错误，引起很大的关系，中央电视台连续追踪报道，全是负面。打完了之后后来我去了，大概事情过了一个多月，老魏叫我过去，说现在坏了，被质疑之前，而慈会平均每天捐款20万，他说现在打了一个多月之后，接着每天的捐款都在40万，超过40万，热线电话打爆了，这和红十字会郭美美事件正好是两个极端，那个捐款搞的差不多没多少，这个是暴涨。我们就分析原因，到底是什么原因？第一，全国200多家儿童慈善机构，这200多家儿童慈善机构得到他们的资助，这200多家每一家后面都有几千上万，甚至上十万的支持者，大家再一乘就是几百万铁杆，因为他们了解儿慈会，那时候更加积极的要捐款，有强大的用户群。第二，很多有心人，我跟他们讲，原来有一百万人知道中华儿慈会的话，经过这一个月的轮番轰炸以后，知道这个名字的公众提高了一百倍，可能有一亿人听说了中国儿慈会的名字，然后有些人要来看一看，到底这个机构搞什么名堂，我要看一个究竟，就上了他们的官网、网站，结果一上网站一看，这么多优秀的儿童项目，有一个知名度非常高的，就是天使妈妈，儿童慈善项目都很好，再一看，他们的信息披露是每天都有，每天的收入，每一笔捐款，每一天的支出，包括快递邮件的邮资今天支出10块钱，每天都披露收支的流水，大家一看还有这么好的机构，有这么好的项目，捐款，有些人就开始给他们捐款了。这就是民间结缘，再加上它的透明度，使它获得顽强的生命力。

中国红基会，是开公募捐款，公开招标的先例。这是汶川地震以后，红基会在14亿当中拿出了小小的2000万公开招标，有17家草根NGO中标，王汝鹏讲2000万元公开招标社会影响，影响超过了14亿，当然还有很多外面的基金给他们带来很多好处，比如说“嫣然天使基金”，还有李宇春的“玉米基金”，所以个人捐款占到36%，所以就并不奇怪了。

中国青基会，现在还是因为农村教育、希望工程捐款为主，也要支持草根组织，怎么办呢？我给他的题目是“割肉”支持草根NGO发展。什么是“割肉”呢？是机构投资理财收入的资金，拿出自有资金500多万，计划用1300万，创办“新工厂”，为初创的NGO提供办公场所、财务托管、资源链接和能力培训，到他们长大可以自立时，帮助其自立门户。现在“新工厂”入住NGO25家，给他们提供办公场所。假如说在30多家地方青基会复制，力量是非常大，我希望能够作大，昨天一批参加会议的省青基会的秘书长、理事长说都要做，这个做起来，对草根支持的力度将会非常大。

中国妇基会，已经开始去行政化，使它获得更大的活力。妇基会从事业单位已经改为基金会，有这几个数据，庐山地震是次于第三，个人捐款是35%，现在雅安地震个人捐款提升到67%，郭美美事件发生以后，当时发生了五年，并没有下降。

现在公募基金改革比较难，是因为有一个“利益铁三角”被捆绑，企业捐款往往要捐给有政府背景的红会、慈善总会、公募基金会，社科院慈善蓝皮书研究说，2009年中国企业捐款占58%，比如来说个人捐款是82%，企业不到5%，其余来自基金会，基金会大约占13%。这些机构项目多数是和政府合作，是硬性导向，比如说学校建设、搬运工导向，这样就到不了草根组织。政府会给企业一些回报，起码是搞好企业和政府的关系。蓝皮书还披露我国房地产企业，是企业慈善捐赠的主力，这背后有没有权钱交易，大家去分析。希望给有政府背景的机构捐款，这些机构和政府合作，政府给企业有一些回报，或者企业和政府搞好关系，就形成“利益铁三角”。如果一直绑在政府这棵树上，早晚是要死，公众会不选择你。所以我们的公募基金会，无论是为自己也好，为行业也好，都要考虑和民间草根组织合作，把自己的脚踩在民间，把自己的根扎在民间，不要扎在政府身上。

公募基金会创新的方向，就是要和草根NGO共享公募权。这里我再强调，革故难，顶新相对易。在中国公募权仍系稀缺资源，属于公益慈善界的“特权”。这种“特权”惟有与草根NGO分享，才真正具备价值，才能产生正能量。公募基金会如果不把这种权力用于支持民间公益，而继续支持政府在公共服务领域的计划经济思维，继续帮助政府垄断慈善资源，筹款越多，留给草根NGO的资源空间就越少，对行业发展就越不利，结果，自己会被社会抛弃。所以此消彼涨。所以大家要很好的思考。

公益行业是一个“热带雨林”，是一个互为依存的生态系统，这个生态系统也参天大树，有灌木，有草、有动物等等，这是杨澜的一个名言。

基金会可以成为热带雨林当中的参天大树，在这样的一个生态系统当中，哪怕你倒伏了，还是为这个生态发展、平衡做出贡献。

基金会如果做胡杨树，虽然看起来很美，我们面对的将永远是无边的荒漠。

今天我是最后一次以基金会中心网理事长的身份见面，以后身份就没有了，明天我就要退出理事会，当然理事会会选出新的人，非常感谢基金会中心网这三年所成立发展过程中业内朋友的支持，这力支持力度很大，像赠与亚洲，培训项目。大家对行业平台的支持，以及对我个人的支持和包容，我表示深深的谢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