曜日之光|基层眼科医生的“乡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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曜日之光|基层眼科医生的“乡望”

去年春节前,福建医科大学附属第二医院的眼科医生叶文文,通过院里的招募,申请成为了援藏医生。

从福建坐飞机到重庆,再转机到昌都邦达机场。到了这个“世界海拔第二高”的机场后,再坐车走两个多小时山路到达昌都市区。叶文文第一次到高原,没有体验过“高反”是什么:也许就是这种“轻飘飘像踩着棉花”的感觉吧。

这种“轻飘飘”,日后在西藏察雅县每一处遥远的乡间,化作了一路颠簸的实感。

韩红基金会“曜日之光计划-关爱少年儿童眼健康”项目(以下简称“曜日之光计划”)2024年落地在昌都市妇幼保健院,叶文文带教当地医生成立视光检查团队,深入到类乌齐县及察雅县各乡镇,为7257名小学生完成视力筛查。韩红基金会还免费为近700名孩子配上了人生的第一副眼镜。

而察雅县的山路实在让人记忆深刻——车晃晃荡荡的,遇到崎岖路况的时候,整辆车都能“飞”起来,再重重砸下。叶文文只能在后座紧紧抱着视光检查设备,防止仪器被磕碰后罢工。这里的县医院连眼科部门都没有,更别提设备维修了。

为了深入到最遥远的学校,有的时候叶文文需要早上六点多就出发(相当于内地的早上四点多),挨着冻,行山路,过垭口,给车子烧着的刹车片泼水降温,到目的地给300多个孩子做视力筛查,再在当天赶回去——因为当地没有住宿的地方。就这样,度过了一个又一个与过去“一成不变”的医生生活截然不同的日日夜夜。

“西藏的山,只有在有阳光的时候才有温度”,山路漫漫。这是叶文文给偏远县区的孩子做视力检查要走过的路。这也是那些看不清这个世界的孩子,如果想要靠自己拥有一副眼镜,需要付出的努力、走过的路。

太阳没有升起时的藏区,是寒冷的。而藏区的太阳,又是耀眼的。

韩红基金会发起“曜日之光计划”,源于2019年“韩红爱心·雪域光芒耀少年”义诊活动。藏区强烈的紫外线对于孩子的视力不太“友好”,项目工作人员发现,孩子们会在户外的强日光下写作业,这样晚上回家就可以去玩了。但代价就是,一些孩子在课上看书时离课桌“越来越近”,并不知道自己可能已经“近视”了。

经过两年的筹备,“曜日之光计划”从西藏的小学校园开始,逐渐辐射至中西部地区。

以乡镇卫生院为枢纽,韩红基金会通过捐建“韩红爱心·视光中心”以缓解当地基层医疗机构视光设备短缺的情况,满足其开展常见眼病、视光检查的使用需求;另一方面,韩红基金会为基层医护人员提供视光培训,支持当地卫生院组建视光检查团队,为辖区内的乡村小学生开展视光检查、宣教等服务,帮助乡村小学生的视力问题被尽早关注和识别。

韩红基金会捐建的视光中心

“曜日之光”,就是灿烂的太阳。缘起于日光的项目,是如孩子一般的新生希望,也是可见人间光明的温暖祝愿。

截至2024年底,项目已覆盖西藏、陕西、甘肃、四川等4省(自治区),累计援建“韩红爱心·视光中心”33所,援助视光设备34套,为82名基层医护人员提供专业视光培训。同时,在项目的支持下,视光中心的医护人员已为227所学校78249名小学生提供了视光检查服务。

到达昌都后,叶文文发现了一件特别的事:每到虫草收获的季节,学校会“被迫”给孩子放“虫草假”。这时大人会找各种理由给孩子请假,让他们上山挖虫草——因为小孩体力好,眼神好。而对于经济收入有限的家庭来说,虫草可能是一整年的经济来源了,至关重要。

乡村的孩子,眼神好。乡里、乡外的人,大多这样想。

叶文文也是在援藏后,才瞥见一隅这里“眼神不好”的孩子可能会面对的命运。一天,一个初一的学生来到他所在的医院,要求他给自己开个证明——因为看不清黑板,可以办理休学的“证明”。

“这是我不能理解的,所以没有同意”,叶文文在过去也涉足过“低视力康复训练”相关工作,“我们接触特殊学校的孩子比较多,见到的家长都是想尽一切办法能让孩子利用残余的视力来学习生活,如果有机会也更想让孩子在普通学校接受教育。”

这个由非直系亲属带来医院的小孩,仅仅因为“看不清黑板”,轻易地想放弃学业。而对于当地牧区的人来说,家里能增加一个年轻劳动力,似乎也是一件“顺理成章”的事。

国家疾控局监测数据显示,2022年,我国儿童青少年的总体近视率为51.9%。城市学生的视力问题易被广泛关注,但事实上,超过2/3的学生,是生活在乡村的。农村小学生近视率约25%,初中阶段攀升至50%,其中70%的近视儿童未获得有效矫正。这一群体面临着 “筛查覆盖率低、矫正率低、防控认知度低、高度近视风险高” 的“三低一高”的困境。

这种困境,可能是影响命运走向的。

研究表明,患有近视未及时矫正会对学习效率和成绩产生负面影响,会使辍学的风险增加10%、留级的风险增加18%。平均来说,视力水平每下降一行,近视学生心理健康疾病患病率将随之增加。更不必说高度近视会引发的近视性黄斑性病变、白内障、青光眼和视网膜脱落,可能导致永久性失明。

而所有这一切,在这些患有近视的乡村儿童的世界里,也许只化为简单的一句——“我看不清黑板”。

陕西省石泉县熨斗镇中心卫生院的张荣新在2023年接受“曜日之光计划”的视光培训后,开始在当地的中心小学开展视力初筛工作,并将初筛结果反馈给学校。

对于张荣新来说,印象最深刻的,是一个验出600度高度近视的9岁小男孩。小男孩主动向张荣新提出想要一副眼镜,因为即使坐在第一排,他也快要看不清板书了。

但满足小男孩的愿望并不容易。

纵使当时的“曜日之光计划”可以为视力有问题的孩子免费配第一副眼镜,仍有一些孩子的家长不愿意接受。对于张荣新来说,最艰难的工作并不是每天要为多少个孩子进行视力初筛,也并非不再有培训时那样的专业老师现场指导,而是要给孩子的家长亲自打电话解释项目的目的,以及“戴眼镜不会让眼睛越来越近视”的科学道理。

“有一段时间,我的手机因为打了太多电话甚至被封号了”,张荣新苦笑,那一年,他的视光检查团队共为648名学生筛查视力,其中400多名学生需要进一步散瞳复光,占总比例的55%。他需要挨个给孩子的家长打电话,希望家长能带着孩子到卫生院复验。

过程总是很反复的。但结果还算不错,比如,小男孩最终成功配上了人生的第一副眼镜。为此,他还特意给张荣新写了一封小小的“感谢信”。

而很多原本在观望的家长,也在看到戴上眼镜的孩子生活和学习发生改变以后,开始主动向张荣新打听起了“还能不能参加这样的项目”。

但免费获得第一副眼镜,有点困难了。

早期的“曜日之光计划”,会为检验出视力有问题的孩子,免费匹配一副眼镜。但纵是如此,项目推进的过程依然不易。

第一步工作,是说服家长。

大部分的乡村儿童,也是留守儿童。他们的父母常年在外打工,由爷爷奶奶看护。在当前这个科技时代,祖辈的纵容与父母的缺位,让早早就大量接触电子产品的孩子面临严峻的视力健康挑战。

“很多小孩每天看电子产品的时间都要四、五个小时以上”,张荣新在给孩子做体检的时候,也会问问陪同来的爷爷奶奶是否会控制孩子使用电子产品的时间,得到的答案往往是“早上起床以后,除了吃饭,都在看”。

这是爷爷奶奶在身边的情况。早上,祖辈把孩子送到学校后回家种地,晚上再把孩子接回去,每天都重复着——吃饭,写作业,看电视,看手机。

而一些家离学校七、八公里以上的孩子,会被集中送到学校寄宿。很多时候,孩子也不知道自己近视,只是在写作业的时候逐渐成了“歪脖子”小孩。老师帮忙调整座位,越调越靠前,直到像张荣新遇到的小男孩那样,坐在第一排也“看不清”。

孩子的爷爷奶奶对于“近视”是没有概念的:小孩子怎么会眼神不好呢?

也并非祖辈对孩子不好,毕竟,他们对自己也没有“很好”。张荣新在接受“曜日之光计划”的培训以后,才兼任了视光检查的任务,他的本职工作是一名口腔科的医生。无论是“近视”还是“龋齿”,对于曾从缺医少药那个年代走过的人来说,都是过于“细节”的小毛病了,无需在意。

在获得“曜日之光计划”项目的设备捐赠之前,石泉县熨斗镇中心卫生院并没有开设眼科专科。当地的眼镜店,也没有视光设备。实际上,从口腔专业毕业分配到卫生院的张荣新,早期也因为没有病患只能做药房、检验等其他工作,直到工作五年后,卫生院才正式开设了口腔科。

而对已经去城市务工的家长,要进行“眼镜并非戴上就摘不下来,反而可以有效抑制近视加深”这样的科普,沟通成本又太高。

四川省汶川县映秀镇中心卫生院院办主任李庭松至今也百思不得其解,在当地推行“曜日之光计划”项目的时候,即使反复充分推介了项目的公益性、权威性以及“免费配镜”的福利,仍有近十名家长对“近视戴镜”这件事心存疑虑,不同意孩子接受视光验光筛查。

家长们并不知道,这一副免费但专属的眼镜,为了到达孩子手里,需“穿越”大半个中国。这也是“曜日之光计划”项目的另一难点——大多接受“视光中心”捐建的地区,本地甚至没有眼镜店。

当地卫生院的视光检查团队收集孩子的配镜数据,需要韩红基金会联系供货商处下单,再由供货商联系到厂商订制发货;如果是藏区,还要额外经四川中转。也正因流程过于复杂,“免费配镜”的项目环节已经历多轮优化。

孩子们也并不知道,这副眼镜已经走过了他们尚未曾见过的山河。而获得这副眼镜,对于边远地区近视的孩子来说,或许也打开了人生的一种新的可能性。

眼科医生叶文文见过太多视力有问题的小朋友。在西藏带队进行视力筛查的时候,他发现所在地临近城市的孩子出现视力问题的成因与城市儿童并无太大不同,多数都与用眼姿势、使用电子产品时长有关。离城市越远的孩子,眼睛越好。但出了问题,也更无解。

“如果没有‘曜日之光计划’的话,很多偏远县区的孩子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去做眼科检查,也就无法看清这个世界。”叶文文如今已经返回原本的工作地,却仍心心念念着返回西藏,“在我所工作的医院,专业的医生是必备的,这里的病人也许不缺我这样一位医生。但在像类乌齐县和察雅县的乡镇卫生院这样连眼科都没有的地方,每一位医生都如此紧要。”

因为亲眼见证的“改变”,是一种震撼。

当叶文文带着韩红基金会捐赠的新眼镜到去年9月筛查过的特殊学校盲班时,发现一个双眼视力0.3的孩子“整个变了样”。他组织了远程会诊后,家长听从了专家建议,带孩子到医院去做了手术,目前视力已经恢复到0.8-1.0。

这对于医生来说,也同样是重大的职业意义。

参加“曜日之光计划”项目培训的基层医生,没有一位是专业的眼科医生。医生们愿意来,主要原因在于填补“空白”。他们所在的地方,不仅没有进行视力筛查的基础设备,很多连眼镜店也没有,配眼镜需要去临近的县城。

“去县城”,是医生们都会提到的话题。多数驻守在乡村的医生之所以“成为医生”,都因曾亲身经历过去县城“求医拿药”的不易。

“以前去看个病、拿个药要走十几里路到临近的镇上去。”乡村医生罗济魁,就是自小经历过这般不易,才决定学医。1995年,学成回乡的他在村委会承租了一间土坯房,点着煤油灯开始了驻守家乡的从医生涯。1998年,村子通了电,修了路,砂石泥灰可以运进来,罗济魁那两间三层高的“村卫生室”才得以盖起来。

而随着国家“脱贫攻坚”、“乡村振兴”的时代政策,罗济魁已经正式入驻政府出资修建的标准村卫生室,成为陕西省石泉县喜河镇中心卫生院下属团结村卫生室的村医。原本路都没有的茫茫大山,现在“路都修到家门口”,家乡成了著名的景区。

团结村,他一守就三十年。年轻时给村里的长辈和自己的同辈看病,然后看着越来越多的青年人走出去,再给他们留下的孩子看病;也经历着从曾经年二十九一直接生到大年初二,到现在“村里一年也就一两个新生的孩子”。

家乡变了。罗济魁的“职场”也变了。在公路都没有的时候,为了救人,他有魄力给被马蜂蛰到的急诊病人输液解毒,最终看着这个被背着来的病人下地走回去;现在,他也能配合完成“县-乡-村”半小时急救圈的转诊制度,把留守在村子里心梗发作的老人转向上级医院。

派出罗济魁这样一位全科医生接受“曜日之光计划”项目的培训,在卫生院当时对眼视光领域完全空白,甚至人员配置大都是村医的情况下,是很艰难的决定。

而在完成培训获得“视光中心”捐赠之后,该院不仅多了一位接受过专业培训的验光师,能为辖区内三所小学的375人进行视力初筛;同时,这套视光设备也能去其他乡镇卫生院,顺便给当地的老人检查一下老花眼。

作为离乡亲最近的医疗机构,基层的医院从来不只是“医院”,基层的医生也从来不只是“医生”。能多做一点,是一点。

四川省平昌县得胜镇中心卫生院院长樊雄臣,在这里也工作了28年。这些年医院发展之快,用他的话讲,这家医院“除了院里的老桂花树,已经找不到当年的一砖一瓦”。

去年院内购置的CT,还在今年成功挽救了一位脑干出血的老人。樊雄臣提起这件事还是觉得惊险:在入户开展基础公共卫生服务时,医生听老人的子女提起“老人不说话”的异常情况,起了警觉;通过CT检查,发现老人有脑干出血的症状,立马转送至当地的三甲医院手术,如今术后恢复良好。

“病是看不完的,但是现在通过基础公共卫生服务,可以起到更好的预防作用。”樊雄臣知道,越来越多的年轻人走出了平昌县这个革命老区,但正因为他们的“出走”,也将更广阔的世界带了回来,让当地留守的人们,越来越重视自己的健康与生命质量。

这里不再是曾经那个“缺医少药”、产妇会因为缺少救护车而危在旦夕、普通人因不重视口腔疾病不到四十岁牙齿都掉光的地方了。

而“曜日之光计划”项目的落地,不仅让樊雄臣第一次学会“在裂隙灯下面看到眼睛”,也同时欣慰于孩子们的未来也将在此般光明里。

依托项目捐赠的视光设备,樊雄臣在卫生院打造了眼保健科室,开展视力早期筛查与眼健康科普,不仅门诊量增加了20%,还同时惠及了留守当地慢病患者、老人、妇女、儿童等特殊群体。为了孩子们,为了乡亲们。

医生是一个神圣的职业。更何况,是做这些从小见证自己长大、陪伴自己人生、照顾他们成长的乡亲们的医生。樊雄臣每天晚上都要把这一天“哪家的爷爷奶奶没有被照顾好”,“哪家的小孩没被关心到位”盘算一遍,换来的,是走在路上随处可闻的招呼以及女儿买个什么东西又“没被收钱”。

这里是家乡,樊雄臣愿意驻守,也接受院里来来往往的年轻医生,因为生活与未来而转走。因为这里不再像从前那般破旧,也因为这里总有人因“情分”而留下。因为这里的百姓,是他们出门都随时可以见到的朋友。这里是爷爷奶奶们可以把门诊室当自家带娃咨询室的“家”一样的地方。

就像同在四川的汶川县映秀镇中心卫生院这些年轻的医生们,他们留在映秀,多因经历过共同的伤痛。也正因为经历过这些,无论是在一线坚守,还是每逢雨季的隐患点排查以及灾后保障,医生们“从没有一刻后悔过成为医生”。

城市是中国的重要组成部分,乡土,却是构成中国的另一部分,更为辽阔,也有些寥落。时代滚滚向前,仍有很多医生,在守望着这些难以被看见的、被时代撞到的人们,这是他们的“乡望”。

已经回到城市的叶文文,还是很难忘记西藏。因为他实在很难忘记,在那偏远的地方,每当救护车路过,站在救护车外向他敬礼的孩子们。

文章来源:韩红爱心慈善基金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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