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鸡蛋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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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效的营养干预行动,是消除欠发达地区饥饿和营养不良的关键。

2018年,“一个鸡蛋”项目开始进入青海的学校。

2018年,“一个鸡蛋”项目开始进入青海的学校。

除了不太冷的7、8月,青海省玉树藏族自治州称多县经常会飘雪,最冷的时候,气温甚至低到零下42度。今年已经是上海人王婉在玉树的第16个年头。“可能我跟这片土地比较有缘分”,说这话时,王婉正在玉树一所偏僻的小学查看她的公益项目,学校的浴室刚刚通了热水。16年来,尤其是2018年参与“一个鸡蛋”公益项目以来,王婉给当地学生带去了一些看得见的改变。

2010年,中国发展基金会在贫困地区对孩子进行营养调查,在抽样的1400个孩子中,生长迟缓率近12%,低体重率达到9%。营养摄入严重不足,是这些孩子营养不良和发育迟缓的主要原因。

在这样的背景下,“一个鸡蛋”项目应运而生。彼时,上海联劝公益基金会(以下简称“联劝”)联合8家民间机构,在欠发达地区的学校里,每天给孩子们一个鸡蛋,以此来改善他们的膳食结构。截至2022年12月,“一个鸡蛋”项目已经惠及全国14个省份、1441所学校、约64.8万人次受益。

从协助者到执行者

2007年夏天,王婉第一次踏上青海玉树这片土地。当时,有家公益机构要资助山区孩子,王婉帮助他们在玉树收集当地孩子信息,再把助学金发放到符合条件的孩子手里。

在当地一位老师的帮助下,王婉一户一户地在称多县走访,记录学生的经济状况、家庭情况等。真实情况令王婉大为震惊:“用一贫如洗、家徒四壁来形容毫不夸张。”她向《中国慈善家》介绍,当地以牧区为主,商业、工业不发达,一些家里牛羊不多的家庭,父母只能外出打零工,家里只有老人孩子。

在看到一个个瘦弱的孩子后,王婉建议用资助款购买大米和面粉,送到学校,先让孩子们吃饱饭,她自己也逐渐成为一名全职公益人。

2007年,王婉创办了风马公益基金,旨在改善青海偏远山区儿童的教育和成长环境。高原学校的取暖和学生用餐的营养,是王婉主要想解决的问题。

从此,王婉开始了玉树、上海两地跑的生活。在上海,王婉联系对接各种资源,比如捐赠、煤炭、衣服、学习用品等,再把这些资源分配给各个学校,目前已经覆盖玉树称多县和囊谦县的所有学校,但时间久了,资金问题也摆在了王婉面前。

2018年,王婉在上海了解到联劝的“一个鸡蛋”项目与风马公益的理念很契合,随即申请成为“一个鸡蛋”项目的执行机构。项目所需要的成本,由联劝提供80%的资金支持,剩下20%由王婉自筹。

学校在给孩子发鸡蛋。

学校在给孩子发鸡蛋。

对于项目的执行方和受助方,联劝有一套严格标准。“一个鸡蛋”项目负责人宋西桐表示,对于入选机构,首先要求注册时间满两年且上一年年检合格;其次是机构主要业务以儿童服务为主;至少一名全职人员负责项目;此外,合作机构需要有一定筹款能力、项目执行和管理能力。

机构满足条件后,还要筛选学校。一般都是由各家机构以有需求的学校为申请对象向联劝发起申报,经过筛选、评估以及审核答辩后,“一个鸡蛋”项目才落地。“我们有一个很详细的评分表,要素包括各学校的地域、性质、餐食情况、餐费标准等。”宋西桐说。

对接上联劝后的第一年,王婉让玉树两所偏远学校的学生每天吃上了一颗鸡蛋。2019年,王婉申请让5所学校加入“一个鸡蛋”项目,包括4所幼儿园和1所寄宿校。

“一个鸡蛋”项目一般只针对学龄前儿童,但在青海,已经延伸到小学了,这也是基于青海特殊现状的安排。宋西桐向《中国慈善家》解释,“青海属于高海拔地区,物资匮乏,食物单一。”2018年,宋西桐曾到青海走访项目,发现孩子们的午餐只有一碗面,漂着一两块牛肉丁,配菜则是一点包菜或者胡萝卜。

鸡蛋都是从西宁拉到玉树的,很多学生之前从没有吃过鸡蛋,一开始还不敢吃,甚至需要老师劝说,现在已经习惯于每天一个鸡蛋了。

截至2023年7月,“一个鸡蛋”在青海覆盖了10个县的158所学校,其中包括152所幼儿园和6所小学,惠及1.53万名师生。

一个鸡蛋的成本

称多县地广人稀,大部分孩子都住在离家至少几十公里之外的牧区。因此,孩子们都寄宿在学校,周五接走,周日送回。清水河镇中心寄宿制学校(以下简称“清水河寄校”)是位于称多县的一所小学,海拔4426米。在这所云端下的学校里,生活着1100多名来自牧区的孩子。

高海拔地区常年下雪,寄宿制学校的孩子们拿着书在操场上背书。

高海拔地区常年下雪,寄宿制学校的孩子们拿着书在操场上背书。

早上7点半,天刚蒙蒙亮,孩子们已经起床,食堂里也飘出阵阵饭香。负责清水河寄校一千多名师生餐饮的共有20多名后勤人员,每天早上四点多,他们便开始做早餐、煮鸡蛋。

孩子们排着队,拿上鸡蛋和粥、面等,到食堂二楼吃早餐。由于学生每人每月有185元的餐饮补贴,孩子们每天可以吃上一点肉,这比家里只能吃青稞做成的食物要丰盛得多。

清水河寄校主管后勤的副校长土登伊西告诉《中国慈善家》,以往孩子们的早餐是稀饭、馒头或青稞面。“一个鸡蛋”项目进入学校后,孩子们每天早上都可以吃到一颗热腾腾的鸡蛋,中午一般会有三个菜,下午还会给学生们加一些水果。

在清水河寄校,鸡蛋和其他食材的采购都是统一招标,校方每周两次、驱车近两个小时去县里拿菜。每个月,土登伊西向王婉提交购买鸡蛋的发票用于项目汇总审计。

一般来说,鸡蛋按照0.9元/个的标准来执行。这个定价来源于前期调研:一般鸡蛋的采购价格为0.7元/个,0.9元的鸡蛋成本中,70.2%是鸡蛋的采购费用,20.8%是鸡蛋的运输成本,另外5%是公益机构的管理费用,而4%则是联劝的执行成本。

不过,在青海这样的高海拔地区,由于运输较为困难,成本被提高到了0.93元/个。王婉的风马公益基金会目前仅有2名全职,这样的安排也是为了将成本降到最低。

执行方面,项目地公益机构需要按照《“一个鸡蛋”项目执行规范》来筛选鸡蛋供应商、采购鸡蛋、协调学校蒸煮和发放鸡蛋。联劝要求执行机构至少一个月去一次项目学校查看并反馈项目进展,每年按规范反馈项目执行情况。

一年的项目周期过后,如果符合标准,学校就可以继续下一学年的合作。不过,项目学校并非能一直获得资助。据宋西桐介绍,在四川清水县,有一所乡村幼儿园从2013年开始就是“一个鸡蛋”的项目学校。2019年,因为当地通高铁,旅游产业快速发展,这所学校就提出把鸡蛋给到更有需要的地方去。其他退出情况还包括学校撤并,以及联劝的主动筛查等。

看得见的变化

资助方提供资金,执行方和学校采购鸡蛋,食堂煮鸡蛋,学生吃鸡蛋,这样的简易流程让 “一个鸡蛋”项目具有很强的可操作性,但也存在一些现实中的难点。

为了保证鸡蛋的整体营养价值,项目规范要求鸡蛋不能做成菜,以确保孩子们每天都能摄入一个完整的鸡蛋,但口味的单一也让一些孩子对鸡蛋有些抵触。对此,联劝也建议执行机构适当调配口味,比如做成卤鸡蛋、茶叶蛋等。

更大的困难在于,这样的全国性普惠项目,仅靠一两家机构无疑是孤掌难鸣。然而,在国内的公益行业里,做儿童营养议题的机构并不多,“其他议题比如乡村教育,他们会有很多公益项目间的交流以及联动,但在整个社会面儿童营养问题的解决上,没有一个权威的机构来推动。”宋西桐直言。

公众对话则是他们面临的另一个困难,“一些捐赠人以及公众可能会有疑问,农村地区真的缺鸡蛋吗?吃鸡蛋真的能补充他们的营养吗?”为了回应这些疑问,在项目执行到第七年(2017)时,联劝邀请纽约大学和上海纽约大学联合社会工作硕士项目的金敏超副教授来给“一个鸡蛋”项目做评估。

一个鸡蛋的力量

上海纽约大学金敏超教授在“一个鸡蛋”项目评估报告中提到,鸡蛋富含众多营养物质,而且相对单种营养素更加容易吸收。

评估团队随机选取了云南、四川、广西、江西、贵州、山西、青海7个省份的1534名学生作为样本,根据世界卫生组织和联合国儿童发展基金会认可的儿童生长曲线,对孩子们的身高体重等营养指标进行追踪。团队发现学生在食用了一学年的鸡蛋后,身高平均多增加0.6厘米,体重多增加1.5公斤,学生的长期营养和短期营养状态都得到了显著的改善。

这次评估给了“一个鸡蛋”项目团队很大的信心,也让项目获得了更多的理解和支持。截至2022年12月31日,联劝“一个鸡蛋”项目收到了社会各界超1亿元的捐赠。

2020年,联劝开始推动项目规模化进程。2020年秋季学期,“一个鸡蛋”项目开展的学校数量达164所。2021年,为了让“一个鸡蛋”项目覆盖到更多的儿童,联劝开始发展枢纽机构。

宋西桐对《中国慈善家》解释,全国各地陆续发展起来一些以赋能为主的公益机构,他们在当地培育公益机构,联劝和这些机构合作,由他们在当地号召儿童服务机构去到相应的乡村学校做“一个鸡蛋”项目。截至2023年7月,“一个鸡蛋”项目合作的枢纽机构达到12家。

每天一个鸡蛋或许只是第一步。尽管鸡蛋富含众多营养物质,但是儿童营养状况的进一步改善,还需要更多元的饮食。金敏超对《中国慈善家》表示,“如果条件允许,我们希望看到孩子的膳食在营养搭配上更加均衡一些,比如增加一些动物性食物(包括奶制品)和水果的摄入”。

谈到未来的发展,宋西桐表示,2020年“一个鸡蛋”项目重点关注乡村振兴重点帮扶县的乡村学校。2024年,联劝还将做一轮调研和评估,以此指导未来的方向。

作者:杨永洁

图片来源:受访者供图

图片编辑:张旭

值班编辑:杨永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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