减少的人口，消失的幼儿园

每年的7月11日是世界人口日。今年的人口日前后的中国，人口负增长的冲击已经开始显现。

消失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幼儿园招不到孩子了。

今年，林冬青（化名）跳槽到重庆市一家民办中高端幼儿园，兴致勃勃打算接受新挑战。在此之前，这家幼儿园的人数已经从300多掉到100多人。但她很自信，给老板打包票说，今年要上200人。

然而，截止6月底，招生人数还没有破10。林冬青明确地感受到今年就是一个转折点，时势变迁，过往的招生“战绩”可能很难再续写。

林卉（化名）是青岛一家普惠幼儿园的老师，她发现今年以来，幼儿园开始招不到学生了，“从三月就开始招生，要招七个班，现在连三个班都没招齐，直接多出四个班的老师”。例会上，幼儿园园长焦虑了：“说不定有一天我们都要失业。”

空荡荡的幼儿园教室

（图片来源：人物）

出生率连年下降的蝴蝶效应正在幼儿园显现。根据国家统计局的数据，2019年，我国人口出生率为10.48‰，2020年为8.52‰，到了2022年，人口出生率已经降到6.77‰，新生人口数首次跌破千万，仅为956万人。而按照幼儿园的适龄年龄向前推算，今年招生的主要生源正是进入下跌趋势的2020年出生的幼儿们。

幼儿入园年龄是3到6岁，这意味着，2019年是近五年中上幼儿园最难的时候，此后入园人数便开始减少，到现在，人数已经骤减近三分之一。

一些数据和现象也在说明，幼儿园因出生率降低受到冲击或许是正在发生的事实。全国不少地方的区级教育局发布了今年公办幼儿园招生结果和空余学位公告。曾经学位紧缺的成都市高新区，有15所公办幼儿园发布春季学期空余学位招生公告，空余学位300余个。

以成都市武侯区为例，今年有28所幼儿园招生数不足计划招生数，实行二次补录。在表格中，多数幼儿园的招生数空缺从个位数到百位数不等，其中空缺最多的武侯区福锦优优幼儿园甚至达到125个。要知道，过去公办幼儿园入园标准对户籍甚至对房产都有要求，热门幼儿园甚至需要摇号入园。

云南曲靖某幼儿园，小朋友正在玩竹蜻蜓

（图片来源：人物）

当年放开二孩政策之后，为了应对预计的婴儿潮，全国各地都在大力增加幼儿园数量，2015年，政策放开之前，我国幼儿园数量22万所，到了2021年，全国幼儿园达到29.5万所，比6年前增加了7.5万所，增加比例34%。

但是，由于新生儿数量增加远不及预期，过去几年快速扩张的幼儿园，现在很多都面临没有小孩入园的窘境，过去排队都未必能进的幼儿园，现在面临前所未有的激烈竞争，很多公立幼儿园不得不主动下调招生门槛，以前严格要求的本地户籍等规定，很多都已经取消。

随着未来幼儿园供大于求的局面越来越明显，一些幼儿园将不可避免关门倒闭的命运。首都师范大学副教授、中国学前教育研究会理事夏婧对媒体表示，“其实首轮幼儿园的关停潮已经到来了。”她说，2023年“应该是最好的一年”，以后会越来越困难。

波澜

正如幼儿园“招生难”所体现的，人口负增长带来的冲击首先体现在教育行业。在教育产业链上，最先受到人口冲击的是幼儿园，排在链条末端的则是高校。

生育率全球最低的韩国，由于严重缺乏生源，很多韩国的大学面临关门倒闭的困境。2020年，韩国参加高考的人数首次低于50万人，而在10年前，韩国高考招生人数超过70万人。考生数量大幅萎缩，已经比大学的招生人数还低。

这就导致越来越多的大学将没有足够的生源。韩国媒体悲观预计，韩国大学将“随着樱花的花期”次第倒闭。

类似的事情，其实早就在日本发生过，作为最早开始人口负增长的日本，由于长期招不到足够的学生，上世纪90年代以来，日本大量私立大学被迫关门倒闭。

近年来，我国也出现了高考生人数减少的趋势。几个高考大省比如河南、山东、河北等等，统一高考的报名人数一直呈现减少的趋势。以高考人数最多的河南来看，2021年，河南参加统一高考的报名人数从2020年的85.7万减少到79万人，减少人数6万多人，减少比例将近8%。

《垫底辣妹》剧照

从积极的角度来看，越来越少的竞争者，意味着中国年轻人读大学变得越来越容易，将来会有更多的人有机会享受高等教育。但对于高校而言，则意味着巨大的生存压力。

厦门大学经济学系副教授丁长发表示，不同类型的高校受出生人口下滑的影响差异很大。好的大学招生没问题，未来招生生源受影响较大的高校是高职院校、民办高校，未来有不少高校将会倒闭。当然，这是一个较为长期的过程。

教育行业最先感受到人口负增长带来的寒气，但绝不是最后一个。

人口负增长之后，很多产业的需求和供给都会发生重大变化。很多依靠人口红利而繁荣的产业，都将慢慢感受到人口负增长的冲击，比如房地产。

以日本来看，上世纪80年代，日本的房价一度涨上天际，当时流传甚广的说法是，只要卖掉东京的土地，就可以买下整个美国。但是随着日本经济开始进入“失去的十年”，即长达十年的经济不景气状况，房地产泡沫也随之破灭。当时引发日本经济崩盘的因素，除了《广场协议》这根稻草之外，更重要的还在于日本人口萎缩。

1989年，在日本经济的巅峰时期，日本的总和生育率下降到了1.57，创下有史以来的新低，日本的人口危机由此拉开序幕。也正是从这一年开始，日本经济由盛转衰，东京的房价从高点跌去了七成，直到去年，才勉强回到了30年前的高点。

人口长期凋零，很多产业也将随之衰败，这是难以避免的大势所趋。

释放

每年的7月11日是世界人口日。1987年7月11日，地球人口达到50亿。为纪念这个特殊的日子，1989年，在联合国发展规划署理事会建议国际社会把每年的7月11日定为世界人口日（WorldPopulation Day），以便把重点放在紧迫性的人口总体发展计划和解决这些问题的方案。

今年，联合国将世界人口日主题定为：释放性别平等的力量。

在7月11日世界人口日到来之际，联合国秘书长安东尼奥·古特雷斯发表声明，呼吁与所有为自身权利而奋斗的妇女和女童团结一致。

古特雷斯表示，促进性别平等、改善孕产妇健康并增强妇女在生育问题上做出自主选择的权能，这些事项本身就非常重要，也是实现所有可持续发展目标的关键因素。

他说：“让我们与那些为自身权利而奋斗的妇女和女童团结一致。让我们加紧努力，为全体80亿人实现可持续发展目标。”

新的数据显示，人口焦虑普遍存在，各国政府越来越多地制订和实施旨在提高、降低或维持生育率的政策。

然而，根据联合国人口基金今年发布的具有里程碑意义的报告《80亿人的生命，无限可能：权利和选择的案例》显示，盲目调整生育率的努力往往是徒劳的，并且会损害妇女的权利。

作为负责性健康与生殖健康问题的专门机构，联合国人口基金（United NationsPopulation Fund）正在利用自身的数据、经验和故事，为世界各地的妇女和女童提供支持。

在南苏丹琼莱州，一名女孩看着被淹没的房屋。

（图片来源：联合国官网）

人口基金执行主任娜塔莉亚·加奈姆（Natalia Kanem）说：“当我们释放妇女和女童的全部潜能，鼓励和培养她们对生活、家庭和事业的渴望，我们就能激发一半的领导力、想法、创新和创造力，从而改善社会。”

加奈姆表示，实现人人享有的性健康和生殖健康及权利是性别平等、尊严和机会的基础。然而，世界上仍有40%以上的妇女无法行使她们的权利，做出是否生育等基本决定。增强妇女和女童的权能，包括通过教育和获得现代避孕药具，有助于支持她们实现自己的愿望，规划自己的人生道路。

她指出，促进性别平等是解决许多人口问题的横向办法。在担心劳动生产率的老龄化社会，实现劳动力性别平等是提高产出和收入增长的最有效途径。同时，在人口快速增长的国家，通过教育和计划生育赋予妇女权利，可以为人力资本和包容性经济增长带来巨大的利益。

加奈姆说：“人口基金与所有80亿人站在一起，让他们能够主张自己的权利，做出自己的选择。因为只有这样，未来才能为我们所有人带来平等和繁荣。”

《2023年世界人口状况报告》指出，如果社会赋予妇女和女童自主支配各自生活和身体的权利，她们和她们的家庭都会蓬勃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