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头后的窥探，被偷拍的她们

你走进一间公厕。关上门后，听到外面有异样的响动，夹杂拍照的声音。你感到害怕多过好奇，从门下缝隙向外探，看见的却是一位老年男子，趴在女厕所地上，举起手机拍着你……

这噩梦般的场景，是6月23日王女士在北京一间公厕里的亲身经历。

事出后，投诉无门的王女士将遭遇发在了微博上。事件曝光后，6月25日，警方对这位老年男子处以了行政拘留5天的处罚。但因该男子有基础病，警方仅在口头教育后就将其释放。

近期，互联网上对于偷拍的讨论不断发酵。偷拍，作为公认的违法行为，似乎就潜伏在我们身边不远的地方。为什么它会如此频繁地发生？当权益受到侵害，我们又能做些什么？

电影《搜索》剧照

窥探她们的眼睛

因被证实是一场乌龙，引爆流量的“川大地铁事件”，让涉事女生的不当行为成为了舆论焦点。但与此同时，被坐实的侵犯也正在不同城市中陆续上演。

6月11日，四川成都，一年轻女性在乘坐地铁时被对面男子偷拍，男子意识到自己被发现后，并未道歉，只是在要求下删除了拍到的照片。

6月15日，郑州与河北分别有两所大学几乎同时曝光，男生扮女装潜入女生浴室进行偷拍，最终被抓获。

就在“地铁事件”发生同期，英国广播公司（BBC）国际频道调查小组“BBC之眼”，曝光了一个在日本东京以售卖偷拍视频牟利的团伙。涉事偷拍视频数以千计，每月从中国大陆获得的片源约有30-100部。除了跟踪、偷拍女性私密部位，更有直接触摸、摩擦她们身体的录像。

BBC纪录片《追查痴汉》

种种事件表明，网络上曝光的只是冰山一角，女性在公共场合的安全问题由来已久。

在各类新闻中，试衣间、卫生间、酒店房间内受偷拍所害的女性层出不穷。在此次被揭露的网站中，多数视频都拍摄于各大城市的地铁车厢内。这不禁引发对公共设施安全隐患的担忧。

由此可见，大到地铁、公交等公共场所，小到澡堂、厕所等私人领域，都有可能潜伏着一双双紧盯女性的眼睛。在日常出行、生活的必经之处，都有可能暗藏对女性肆意侵犯的危险因素。

除公共设施隐患外，观念问题同样根深蒂固。有一部分的人不把偷拍看作一种不合理行为。他们理所当然地侵犯隐私，从中牟利，并对犯下的罪恶拒不负责。

在“BBC之眼”以纪录片形式呈现的偷拍调查过程末尾，网站经营者“猫咪”汤卓然，27岁的中国男子，在记者的直问下，反应却是打掉摄影机，还几欲攻击拍摄团队。

面对记者的发问，他本有机会去说明他为何经营这些偷拍网站，或向受害者道歉，但他选择缄口不言，甚至暴力相向。后来，“猫咪”在社交媒体上公然转发了该纪录片，将其当作是对网站的宣传广告，显然没有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到底是什么助长了这一现象？在偷拍频发的乱象中，人们该如何合理维护自身权益？

面对偷拍的她们

偷拍并非术语，而是对生活现象的描述。字面意义上理解，“偷拍某人”指的是在当事人不知情时，秘密拍摄他人行为或身体部位。

我国《治安管理处罚法》第42条第6款规定，偷拍他人隐私的，处五日以下拘留或者五百元以下罚款；情节较重的，处五日以上十日以下拘留，可以并处五百元以下罚款。

偷拍、偷录等行为被作为单独罪名纳入刑罚，注重的主要是对个人隐私及肖像权的保护。而对于女性的偷拍，不仅关乎隐私，还涉及到性目的。

比如偷拍者往往都会避开女性面部，将摄像头对准裙底、胸部及小腿等私密部位。

正如那张经典照片“玛丽莲·梦露捂住白裙”背后所彰显的，女性因其生理特点，长久以来被当作性幻想与性消费客体。

捂住白裙的玛丽莲·梦露

社会文化与两性关系讨论中，女性常常处于被凝视、被消费的从属地位。对女性的偷拍，常常也会被当成一种资源传播。

此次被曝光的偷拍视频网站，每月固定产出50至100条视频，也就是说每月至少有几十个受害的女性。这些网站的月收入在5000到10000元不等，付费会员数量上万，大部分是男性。

经济利益和性目的交织，偷拍成为一个有利可图的行为。再加之较轻的处罚力度和极小的操作成本，偷拍者有恃无恐，被大环境庇护，被同僚默许，被社群接受。一切都被荒谬地合理化，终成社会顽疾。

深陷偷拍困境，女性往往是无力的。面对偷拍，有人因极度震惊不知如何应对，有人则是出于恐惧，多数女性都选择忍气吞声，息事宁人。

2019年，日本专门研究性骚扰行为的机构“#WeToo Japan”调查发现，全日本至少有70%的女性曾经遭受过各种形式的性骚扰，但半数以上的女性都选择了默默忍受。

有时，她们是受身份与职业限制不能发声。如空乘人员、大堂经理等服务业的从业者，她们因需要遵守职业规范，无法对侵犯做出及时有力的反抗。这种情况下，女性权益又该如何保障？

支撑她们的底气

最先将“偷拍裙底”单独纳入刑法的是英国。早在2003年，英格兰就通过了《2003年性罪行法令》，订立“窥淫罪”来规管偷窥和偷拍行为。

2019年2月，英国通过了“窥淫癖法”，正式将偷拍裙底定为性犯罪。如果有人为了“性满足”或造成“羞辱、痛苦或惊慌”，而未经同意对人的衣服之下拍照，在最严重的情况下会被登记为性侵犯者，最高面临两年监禁。

中国香港地区几乎同步对偷拍裙底立了法。2019年4月30日，香港法律改革委员会发表《窥淫及未经同意下拍摄裙底》报告书，建议订立“窥淫罪”等4项刑事罪行，未经同意拍摄裙底最高可监禁5年。

在日本，不同场所的偷拍需要承担的法律代价不相同。同样是偷拍，如果是在电车上，可能根据《预防骚扰条例》，被惩以1年以下有期徒刑、100万日元（约合人民币6.6万元）以下罚金；而如果是在厕所偷拍，则可能根据国家制定的《日本轻犯罪法》，处以1万日元（约合人民币660元）行政罚款。

（图片来源：南风窗）

越是细致严密的规则，越能建立一个安全可靠的环境。如此一来，“神经质”“过度敏感”的人或许会变少，判断是否被偷拍，不再需要对周围环境草木皆兵。

我们作为参与社会生活的一份子，随时都有可能成为偷拍的当事人。在参考各国立法经验的同时，我们也需深入思考自己的行为，将偷拍扼杀在摇篮里。

在明确抓住偷拍现行，或者发现偷拍者正在实施偷拍行为，在保障自身人身安全的情况下，可立即要求对方停止拍摄、删除照片、视频并赔礼道歉，必要时应立即报警。

但面对偷拍行为，不应以暴制暴，即使怀疑对方偷拍自己，也不能强行抢夺对方手机。他人的手机照片也属于隐私的内容，强行抢夺对方手机并强令删除照片的行为，同样是侵权行为，不值得提倡。

对于为构建安全性社会做出努力的每个人而言，我们应相信联合的力量。

扮女装闯入大学澡堂偷拍的男生，最终被女孩们和澡堂阿姨合力捉住。全程跟随“BBC之眼”进行探访调查的主力，也是两名女性记者。女生们站出来，分享识别偷拍app的方法。各媒体也纷纷发声，批判偷拍行为，声援受害者维权。

一时间，我们身边多了很多对于偷拍的积极讨论，多了很多温暖的声音鼓励着困境中的女性。对于偷拍乱象，只有经过不断地提起、重述、讨论和复盘，让问题真正被看见，才能推导出最优解法。

走在维护权利的路上，我们期待着法制与观念的双重进步，给予女性更多安全感和对抗偷拍行为的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