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下《深海》这只“抑郁丧气鬼”，你才能看懂电影的另一半

有人说《深海》的观众定位模糊不清，尤其它对抑郁症的涉猎，孩子们看不懂，成年人不愿看。毕竟这是一个贪图喜庆与轻松的春节档，不论是抑郁症的emo（负能量或情绪低落），还是鬼门关里走一遭的奇幻之旅，均和追寻吉利的春节氛围背道而驰。我不否认大家对“丧气鬼”的芥蒂，但也不会以此否定《深海》的优秀，以及创作者们的公益心。

首先，如果把《深海》看成一个单向性的抑郁症故事，那绝对是对导演和作品的最大的误读。影片通过参宿和南河两角，讲的是一个双向奔赴，相互治愈的故事。从参宿的视角，是一个落水女孩“奇幻漂流”的悲情童话，而从南河的视角，则是一个见义勇为的人间大义。故事的过程和结局有其伤感或ome的一面，但南河奋不顾身的自我牺牲，又是那么光芒万丈。

其实通过参宿和南河两个人物线，影片亲子场受众群的定位还是比较明确的。孩子们不一定需要理解参宿的所有，也不需要通晓抑郁症为何物，追随参宿找妈妈的执念，导入一场奇幻之旅即可。片中萌萌的大海象，QQ的小海獭，潜艇般的大饭店和奇幻海洋，足以从具象和抽象两个维度捕捞孩子们的猎奇心。

南河的故事线，其实讲的是我们背井离乡的大多数。我们怀抱梦想，却为生活负累，往往身披巨额贷款如西西佛斯滚石上山，忙得连喘气的功夫都没。我们每天打鸡血地拼搏，梦想偶得“海精灵”一招翻盘，可现实中哪有那么多“创意菜”让你逆天改命，多少人在命运的汪洋上飘着，或沉入海底，或浑浑噩噩地奋斗，终是心怀美丽家乡却不敢回的游子。

片中我们看到两版南河。幻境中的南河现实而功利，视参宿为“丧气鬼”之源，从避之不及到欺瞒利用，又从冷酷遗弃到搏命相救。而片尾的解扣所示，现实中的南河偶遇参宿落水，奋不顾身跳入海中施救。幻境中的南河其实是一个精神博弈的过程，被导演的浪漫主义无限放大，在现实里，那不过是跳水救人时的杂念一闪，落幅是人性里不灭的纯善。

至于《深海》中关于抑郁症的涉猎，电影所能做的仅只是人文关注，别指望一部电影可以解决或治愈。导演在此玩了点小鸡贼，镜头里是小女孩为救鱼儿落水，但氛围塑造却大有跳水自杀之嫌。不必深究剧情的模棱两可，我们可以明确的是，抑郁症所引发的行为异常，不是常人逻辑可以预判。

根据世卫组织的数据，目前抑郁症人口高达3.5亿，其中中国患者超9500万，终身患者高达6.8%，每年全球自杀身亡的患者过百万计，而中国每年自杀身亡的26万人中，四成是抑郁症患者。可以明确的是，抑郁症在中国早已不是什么边缘问题，在中国疾病负担中排行第二，是仅次于心血管的终极杀手。WTO预测，抑郁症到2030年将成世界疾病负担的老大。

中国抑郁症患者从2015年2600万到如今在过亿线上跃跃欲试，仅用了六七年时间，其中青少年抑郁症人群的剧增，与我们现实中的高离婚率不无关联。2022年数据显示，我国结离婚率最高省份吉林已达71.51%，黑龙江、辽宁、天津也在60%以上，北京以57.26%排行第五。每年都有大量的单亲家庭和重组家庭新鲜出炉，而我们的家庭、社会并没有对应的孩童疏导和教育，孩童心理的不确定性可想而知。

片中参宿在家庭分裂失去母爱，之后在重组家庭中渐被冷落，沦为了别人眼中的“丧气鬼”。她的emo或抑郁是隐藏的，并不被父亲和家人所发现。网上有不少看官指责参宿母亲的冷血，连孩子的信息都不回，孩子但凡得到些许关怀，也不至于走上风浪中的船甲板。影片没有过多交代母亲的出走，结合参宿雪中幻象里母亲转化为只有头发和眼睛的“海精灵”形象，我们不妨大胆设想，母亲本身就是抑郁症患者，而且还是那种无法与女儿正常交流的重症患者。

在过去的12月，我国诊断抑郁症群体仅有9.5%尝试过专业治疗，仅0.5%得到过充分治疗。这还不包括参宿这样的隐形患者。

说到片中“海精灵”，个人认为可以和“丧气鬼”形象调换。红色调的“丧气鬼”是妈妈给参宿留下的红色卫衣幻化，是参宿对妈妈的心灵依托，是沟通母女的介质，正因为如此，红色帽衫一点都不“丧气”。 “海精灵”则从母亲风雪中诀别的模糊形象中来，是眼睛和头发抽象而来的发眼怪物，甚是惊悚，更贴近阴魂不散的“丧气鬼”。

我们在《深海》仅只关注抑郁症是远远不够的，片中所谓“海上大饭店”的奇遇，其实都是濒死的参宿或的南河见义勇为相救的结果。大饭店里一众光怪陆离的形象，来自于参宿在邮轮上偶然接触的画册，而画册的主人正是南河，包括南河如影随形的无眼猫，也是南河摊位上的招财猫幻化，包括追寻“海精灵”和海眼的奇遇，也是南河在海浪中对她不离不弃的鼓励和救助，以及个人经历的讲述。所谓“奇遇”，不过都是救人过程的“奇幻”投射。

根据人民网发布的数据，截至2022年11月9日，10年来全国各地各部门确认和表彰的见义勇为人员达10万之众，这还不包括做好事不留名，以及未你得或正在评估的见义勇为事件。见义勇为作为中华传统美德经久不衰，1993年起不仅有“中华见义勇为基金会”的官方认定，并有《民法通则》《见义勇为者权益保护条例》《工伤保险条例》以及各地补助、税收、医保、住房等政策保驾护航。

emo 的参宿邂逅舍己救人的南河，“丧气鬼”被人间大义驱散，这才是对这个故事完整的理解。只可惜南河不是好莱坞电影里的超级英雄，如若最后他能够和参宿一样从鬼门关折返，那这个故事在春节档的票房，可能又是另外一番天地。

作者：曾念群 影评人、《青年电影手册》执行主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