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美君写过许多智慧老人的故事,他们看惯世路艰难,仍然选择将生活过得有滋有味。
今天要介绍的沈燮元老先生,也是其中之一。
98岁的他被称为“南京图书馆扫地僧”、“古籍活字典”,是当之无愧的学界泰斗。
但他也酷爱喝酒、追综艺、看八卦,俨然一个“90后”。
这位宝藏老人的故事,值得我们细细品阅。
01 98岁的上班族 图书馆“扫地僧”
今年,B站出品的纪录片《但是,还有书籍2》,让98岁的沈老迅速出圈,并斩获一大群铁粉。
镜头下,他独自一人住在租来的两室一厅里。
每天早上七点钟,沈老准时转乘两路公交车,独自前往南京图书馆。
南图靠窗的一角,是他的办公区域。
一个小小的书桌,上面堆满了如山的书籍资料。
坐定后,他一头扎进书海,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退休后的30多年里,沈老每天如此。
一周五天,“刮风也来,下雨也来。”
就连中午也不休息,吃过饭后,他一点半继续上班,每天要工作七八个小时。
98岁的沈老,俨然一个兢兢业业的“90后”打工人。
如果不是媒体的报道,很难想象,这个朴素的老人其实是中国版本目录学、文献学领域的泰斗。
著名红学家冯其庸是他的同学。
93岁的冯先生在病痛之时,还不忘这位远在南京“学问很好”的同学。
胡适先生当年给他写字留念,钱钟书先生也和他有过交往。
但面对镜头,沈老谈起自己的成绩,只是淡淡地提及两件事:编目和买书。
首先说编目。退休后,沈老一直在整理清代藏书家黄丕烈的题跋、年谱和诗文集。
黄丕烈被誉为“五百年来藏书第一人”。经他题跋过的古籍,其价格在拍卖时都“嘭嘭地往上涨”。
但黄跋的整理工作,却堪称一次漫长的旅途。
沈老需要辨别从世界各地搜罗来的黄跋的真伪。
不会用电脑的他,手写了足足80多万字,并且反复核查。
他将整理过的黄跋取名为《士礼居题跋》。
这注定是学术史上的一座高峰,也是两个异代读书人之间心灵的沟通。
而在购书方面,沈老更是长了一双火眼金睛。
行格、避讳、刻工、纸张、字体、印章......古籍的相关知识本来就庞杂而繁难。
但随便一本古籍,沈老只要瞥上一眼,便能立即断代,知晓真伪。
这双慧眼还让他得以用低价,购入南图“镇馆之宝”十大珍品古籍中的两部。
其中的《大方广佛华严经》,竟然还是在上海马路边上成交的。
那是上世纪50年代,沈老在马路边看到这本佛经,看到一半,断定是“辽(代)的”。
于是,他立马掏出500元给书商,也不讲价,拿到古籍后便“跑”。
这本距今千年的佛经,学术价值极高。
它是公元1035年辽代和尚琼煦为辽圣宗岳母祈福所制。连字体都是用金箔研制而成。
说起为国家“捡漏”珍稀古籍的故事,沈老眯着眼,自信地说:
“(现场)用不着研究,不用讨论的。平常积累在那里,当即研究就来不及了。”
的确,在所谓的“幸运”背后,其实蕴含了沈老积累多年的功底。
他用一生,只做一件事,并将这件事做到了极致。
02 爱书如命 与书相伴的一生
1924年,沈燮元先生出生在苏州。
从小自学古文的他,四年级时便能写文言作文,升学时靠一篇文言自传,取得第二名的成绩。
抗战胜利后,他考入无锡国学专修学校,开始系统研读古籍。
1947年,23岁的沈燮元结识顾廷龙先生,并得到进入合众图书馆看书的机会。
创办于1939年的合众图书馆,是一个藏龙卧虎之地。
胡适先生当时从北京赶来,整天泡在这座图书馆看《水经注》。
临去美国前,胡适还给沈燮元写了一副字作为留念。
沈燮元也在这里认识了钱钟书先生。
既是同乡,又同样嗜书如命的两人,聊得甚是投缘。
次年,沈燮元从国专毕业,进入合众图书馆工作。
但彼时国民党还盘踞上海,合众图书馆也被国民党军队占领,大门口堆满了沙袋。馆员甚至只能从后门进出。
沈燮元的工作还没开始,便陷入停滞。
艰难苦闷下,沈燮元受到顾廷龙先生的鼓励,开始抄书。
等两万字的古籍誊抄完成,上海也解放了。
这几乎成了沈燮元一生的隐喻。
不管时乱世危,他只是“躲进小楼成一统”,与书为伴,以书为命。
对于他来说,最大的痛苦便是不能读书。
文革时期,周围人开批斗会、游街,沈燮元不愿意去看,但也无书可读。
而他妻子的姨夫、历史学家钱海岳则被人诬陷,最终自杀。
这些历史的隐痛,也许始终盘踞在他心中。
多年后,每当记者问起他不想讲的东西时,他也会装聋作哑,让记者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只因他见过世事人心的凶险,又不愿伤害别人,于是,他选择回避、闪躲。
对于他,古籍就是最好的藏身之处。
他将整个生命投入古籍,也获得了美丽的收获。
在十年浩劫尾声,1975年,病危中的周总理提出,“要尽快把全国善本书总目录编出来”。
善本,指的是那些学术性、艺术性、文物价值等都极高,且流传较少的珍贵古籍。
精研古籍的沈燮元,被选中成为历史的“救火员”之一。
1978年,沈燮元接到任务,担任《中国古籍善本书目》子部的主编。
接下来,他开始了长达十年的艰辛工作。
十年间,他要处理几十万张卡片,并在北京、苏州两地来回出差。
在北京国务院招待所,他每天就吃两顿饭,其余时间全在工作。
终于,历经18年,1995年,《中国古籍善本书目》最终完稿。
至今,这也是国内最具权威性的一本古籍善本联合目录。
提及这份珍贵成果,沈老说“早十年不行,人还没集中在一起。”
“晚十年也不行,人又都走了。”
因为长寿,沈老送走了许多师友。
他也许伤感,但并不孤独。
因为,他的生活不仅被书籍充实,还被烟火气包围。
03 喝酒吃肉 长寿且快意的人生
沈老充满烟火气的生活,离不了一点小酒。
下班后,他常和青年友人聚餐,两人平分一瓶酒。
“倒倒倒,倒完算了。”沈老盯着见底的杯子,馋酒喝,还不忘自夸,“我的酒量还是可以哈。”
但友人怕98岁的沈老喝多了伤身,于是倒酒时很谨慎。
这时,沈老又像小孩讨零食一样撒起娇来,“可怜我吧,再加一点酒吧。”
紧盯对方杯中的酒,他又小孩似地问:“你这酒多少度的?辣不辣?”
于是,友人只好再给他续上一杯。
每次喝完酒后,沈老的精神仿佛都为之一振。有些平日里不愿说的话,也会有所“泄露”。
沈老的另一大爱好,则是追明星、聊八卦。
他为了看清《非诚勿扰》上的美女嘉宾,特意把黑白电视换成彩电。
记者采访他时,他还和摄影师聊起了娱乐圈八卦。
他喜欢看电视剧《伪装者》,对当红演员如数家珍,还偷偷告诉记者,最喜欢的女演员是杨幂。
上班的中午,在食堂吃饭时,他也不忘和年轻的同事唠上几句:
“听说XX大学现在有个校草很红?”
“现在补牙是不是很贵?”
而沈老现在嘴里仅存一颗牙齿了。
沈老爱喝酒、爱吃肉、爱美物的快意生活,其实从来没变过。
早在上世纪50年代时,他在毕业前夕发表《屠绅年谱》,拿到500块的天价稿费。
当时,沈老用稿费先是买了块进口的瑞士手表,又跑到南京新街口,用进口料子做了身时髦大衣。
谈及这些“奢华购物”的往事,沈老露出笑意,不忘自夸:“当时可厉害,可高兴了。”
近几年,也许是知交零落,沈老很喜欢结交更年轻的朋友。
80多岁时,他不慎摔了一跤,骨折后,他给一位年轻朋友打电话抱怨:
“你不够朋友,你整天忙工作,不来看我,也不跟我玩!”
B站采访他时,他把“哔哩哔哩”叫成“噼里噼里”,还不忘跟年轻友人吐槽:
“他们整天拍拍拍,除了(我)上厕所时不拍。”
年轻记者问他,怎么为南图买到好书的?
他中气十足地回答:
“买书等于交女朋友,没有成功你不要乱讲,一乱讲就不成功啦!”
弹幕上的年轻人纷纷刷屏:
“沈老先生实在太可爱了。”
当被问到长寿秘诀时,沈老说:“不要想东想西,欲望不能太多。生活越简单越好。”
“我只想明天的问题,后天就不考虑了。”
“别人让我活到100岁,我只告诉他五个字,过好每一天。”
这是百岁老人的肺腑之言。
他用一生,践行着这样的人生智慧。
他把一生献给了古籍事业,每年过春节时才回老家,和儿子儿媳团聚。
但他并不寂寞。他说:“不想浪费时间。一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总要把自己想做的事情做完,才对得起自己啊!”
当下,不少年轻的朋友面临精神困境。
沈老的人生则带给我们无穷启发。
有书,有一份自己热爱的事业,不管大小,都是精神的依托。
有酒,有一些无伤大雅的小嗜好,这便是生活的佐料。
最后,有好友,在亲情之外,我们也能有相互扶持、互诉衷肠的对象。
这样简单而自在,充实又笃定,不管外物纷扰,自成一统的生活,何尝不是向往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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